夺鼎1617 - 第五百三十章 风口浪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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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京师上空,又飘起漫天雪花,很快,漫天大雪便将街道房舍妆点的银装素裹。~ ..若是这场雪下到了天明时分,整个京城便会是一个琉璃世界一般,仿佛天上宫阙。
    但是,这是读书士子的想法。那些贫困交加的百姓喝着稀粥可是没有赏雪的清雅兴致。
    崇文门大街附近,一处坊内的宏伟府邸大门内停着数乘轿子,另有十余辆车在大门外停放,轿夫、车夫们在门房里围坐在火炉边就着烫热的烧刀子吃着咸肉豆腐炖白菜。。
    穿过被仆人们随时打扫干净的甬道,越过客厅,在回廊之间跟随着一盏灯火盘旋环绕,便是到了此间主人的书房。
    书房之内,点着几盏灯火,虽然外面大雪漫天,但是这里却仍然温暖如春,新任的吏部尚书郑三俊,默默坐在自己的黄花梨官帽椅上,椅上,垫着厚厚的暖褥。
    但是在被俗称为吏部天官的郑三俊看来,却是如坐针毡,心中感觉寒气逼人。
    他静静坐着,面前的檀木书桌上,放着一盏茶水,久久不喝,里面的茶水早已冰凉。
    书房的火夹墙与几个精致的炭火铜盘,似乎都不能驱赶他的寒冷。每动一下,似乎都有透骨的寒气袭来,令他不得不裹紧他身上的狐裘大氅。
    但是,每裹紧一次,却又有如针扎一般。让人极度的感到不舒服。原因很是简单,郑天官的这件玄狐大氅,那是他的门生弟子送上的炭敬。从朝阳门外隆盛行的铺子里花了一万银元购得的上品。
    原本被他十分钟爱的这件大氅,今日却让他十分的厌恶。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再想想这件大氅却是从李守汉的店铺之中购来,这如何不让他心中厌烦?
    “今天的事情,你们御史台做的着实孟浪了!”
    郑三俊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坐在对面的都察院御史们。都察院便是他口中所称的御史台,文雅一些的称呼则是所谓的柏台。设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左、右佥都御史。正四品。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共一百余人。专司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寺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十三道监察御史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巡视仓场,巡视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等事。
    “是!大人教训的是!此事学生等确实不曾和总宪王大人请示。”
    今天的事情虽然只是丢弃了一个小卒子,将一个七品职衔的监察御史丢了出去,但是从多年来文官集团把持朝政,打压武将和勋贵宦官势力的习惯来看,这无疑是大大的丢人。
    但是,更加恼火的是,眼下京城里的这群勋贵们,越发的加快了和他们的南京亲戚们的交通合作,联系愈发紧密。隐约有奉李守汉为主,来与文官集团、江南集团对抗之事。
    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在场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与东林和江南势力关系密切之人,其中不乏家中本身就是江南巨室的。
    “用章兄,事已至此,且息雷霆之怒,看看我等下一步该如何,切切不可令武人藩镇之祸再现于大明了!”
    郑三俊的前任,原吏部尚书李日宣,与他隔着黄花梨条案并坐,
    李日宣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淡,然那内中的话语,却暗藏掩饰不住的怒火。
    眼前的郑三俊,也算官场老将,池州建德人,崇祯元年,曾为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八年正月,为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崇祯十一年,有盗穴工部垣,三俊拟经典,帝怒夺其官,朝臣疏救,乃许配赎。
    他为人慎重,特别罢官后又再次复出,只是身在局中,往往由不得自己,便如崇祯十一年那场祸事,他有心重判,只是各方面求情,让他迟疑了,结果给自己带来祸端。
    “你我之间,便是有些门户之见,政见不同,然皆君子之争。不论何人在位,皆是为了大明国朝。只是,学生眼中须见不得武人勋戚阉宦等辈横行于庙堂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他重重拍在眼前案几上,两杯茶盏,都是咣咣咣的跳动不停。
    “晦伯兄有何高见?”
    郑三俊神情颇为玩味。李日宣口中的武人勋贵阉党,毫无疑问的,指的便是李守汉李伯爷。朝中的重量级人物之中,也只有他恰好具备了这三种身份:带兵将领、受封为宁远伯、又与太监们关系密切。
    如果不是这三种身份齐齐的结合在了守汉一人身上,随便是哪个人,朝中文官们都能将他弄死之后搞得他身败名裂。当年的宁远伯李成梁又如何?十次奏捷,结果不也是在京城闲居多年?至于说阉党的事情就更加简单了,朝野上下一起呼应,用数千张口,数万只笔的舆论力量和口水,也能将他淹死!
    可是往常用来对付武人、勋贵、阉党的招数,似乎都无法解决掉李守汉这个怪胎!
    克扣粮饷?用百余年来屡试不爽的招数来掐死李守汉?这招似乎不行,貌似这厮出世以来,就没有用过大明朝廷一文钱的军饷,吃过朝廷一粒米的军粮。每年反倒是捐输供奉内廷不少钱粮。只可惜,奸佞横行,这些钱粮竟然不能入国库,而是任由太监们掌握挥霍!
    调动分解他的兵马炮船?似乎更加的不可能!照着大明朝眼下的规矩,李守汉的部下便是雄师百万,你如果不经过他的点头同意,也休想调走一兵一卒。那些兵马船炮,完全都是他的私人产业,属于家丁!不要说,南粤军如今的军饷都是由李守汉自己筹措开支。便是内地的军镇将帅们用大明朝军饷豢养的家丁。离任时不也是堂而皇之的带走吗?家丁的多少更是将帅们实力的体现。
    上次勤王,若不是杨嗣昌为首的内阁与王承恩等内廷阉宦们权奸联手,给李守汉戴上了大义高古忠心为国的帽子,又怎么可能将一支劲旅弄到手中?
    便是朝廷不发一文钱粮。以李守汉和隆盛行的财力。再养上数十万军马也是不成问题。
    早已有人从隆盛行伙计们口中打听到的一鳞半爪的消息。不算是各种横征暴敛的税收捐纳,便是正常贸易,宁远伯养活军队和官吏便是轻轻松松的。
    (郑大天官却是不知道。他身上的这件玄狐皮大氅,便是隆盛行的庙街分号用一口大铁锅换来的。这话也不确实,是用一口铁锅换了可以缝制两件袍子的皮货!)
    在一旁的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张若麒有些气闷,他是兵部的实权人物,颇得兵部尚书陈新甲器重,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诸事。权力颇重。
    但是同样也是朝中文官集团的一员干将。对于陈新甲大司马对宁远伯的曲意逢迎,他也是极为不满。既然宁远伯身为大明官员,那他的土地兵马钱粮便都应该是归属大明的。由朝廷统一调度。
    (哦,似乎这位张大人忘记了,大明有规定,有功名在身的人是不用缴纳钱粮承担徭役等义务的。你该以何等理由来谋夺李守汉的财产兵马?从理论上讲,那些土地也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大明朝廷的。)
    张若麒起身走到窗前,一把将雕花木窗推开,让外面清冷的空气吹进来。
    新鲜空气卷着雪花迎面而来,令他精神一振,也让书房内的沉闷空气一扫而空。黑暗之中,院内不时有人影闪动,那是郑府里的仆人侍女正在忙碌,打扫院内的积雪,其实她们却是不知,在这些文人雅士眼中,积雪皑皑,才是皇家的瑞气所在,才是能够让人诗兴大发的景致。至于说会不会造成河流封冻,让船只无法动弹,造成京城粮价飞涨,冻死饿死多少人,不好意思,这些事情是有司该管,不是我等的事情。但是若是让他们的一双慧眼看到了,少不得要有千古名篇在笔下流出,大骂朝廷和官员颟顸不作为。
    “用章兄,既然李某以兵马钱粮为自恃,借以横行不法。天子又被此獠以战功钱粮蒙蔽圣聪,我等若是以吾之短弱攻彼之强长,势必难以得计。”进京述职恰逢其会的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捋着三绺长须,用一口抑扬顿挫的江西吉水官话同在场的各位大人卖着关子。
    “孟暗兄有何高见?”
    “就是!下官愿听大司马的调度,一切皆以大司马马首是瞻!”
    方脸阔额的李邦华一脸的正气,原本微微发红的面色因为激动和兴奋变得越发的红了,连右侧脸颊上的那块班都显得愈发清晰。
    “我等手中虽无十万貔貅以为爪牙,腰间更无十万青蚨以为使用。但是,我等胸中有天地养成之浩然正气,手中有圣贤所赐之如椽大笔。”
    李邦华的这番话的意思,翻译成我们能够听得懂得人话就是,“咱们手里没有李守汉那么硬的刀把子,腰里的钱袋子也没有那么鼓,江南的后台老板们也未必愿意出这笔钱来搞垮李守汉。但是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和传统打法,那就是利用我们手中的笔,来写文章造舆论,搞臭李守汉!”
    李邦华的这个办法,属于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我手里没有兵,手中没有钱,但是我可以用我手里的笔,掌握的舆论工具来攻击你。给你造谣,给你脸上抹黑,往你身上泼脏水。
    “大司马此法甚是高明!”
    礼部员外郎林可闻颇为兴奋。
    “下官也曾随同钦差多次往返南中、广州等处,期间颇为有所感触。宁远伯治下虽然颇有小成,然与圣人之道相违背,不类那些无耻文人所言,所谓民有鼓腹而歌之乐!”
    “……入境观其风俗,百姓纯朴,声乐雅正,服饰素净。人人敬畏官府而顺从。颇有上古民风。进入都邑官府,役吏严整肃然,人人恭俭敦敬,忠信尽职。毫无不良陋习。宛如古之良吏。官员忠于职守。出私门入公门,出公门归私门,不因私事行旁门他道。不拉帮结派,不朋党比周,办事为人无不明通而为公,可以说是古来的士风。观察秦国的朝廷,其朝议有序,听决百事无所滞留,运转井然宛若无治之治,真是古风的朝廷……”
    林可闻说道:“这便是秦国,荀子论著时曾极力称赞,与今宣府镇何其相似?然秦二世而终,便是失之过严,钢不持久之故!大汉吸取教训,缓民济民,更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方有四百年之天下。然宁远伯一味效仿暴秦,不修仁义,只求钱粮财赋,差矣!”
    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民之风气,业已败坏。触目所见,皆是铜臭,听到耳闻,尽是经营商事。某人某人从某处运来一批海外货品,又发了,某人某人,拿到了批文可以建造海船,只要你能投资银元一千块,海船建造成功只需一年便可收回本钱,之后便是只管赚钱了,某人买了数百奴隶,往十州去开垦,不消数年,便已经是有了一个数十里方圆的大田庄真羡慕啊!或者,有人往扶桑去,以船运回无数金银等等!”
    “将本求利,倒也无可厚非。”郑三俊深知与南中的贸易活动也是江南的财东们如今的一个重要来源,切不可在此事上深究造次。“但是,宁远伯幕府之下,不知道尊重读书士子,却是一桩大事!国朝有法度在,读书士子不缴纳赋税,不承担徭役。然宁远伯治下却不曾有读书人有此等待遇!”
    “在南中蛮荒之地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可以当做一时权宜之计姑且就算了,自崇祯十一年起,两广之地亦行此道,崇祯十三年福建也推行此道,国家法令何在?圣人道统何在?长此以往,我大明必定国将不国啊!”
    见有人开了头,书房内的十几个人纷纷对守汉治下的各种社会现象进行抨击。
    “武夫治国,浑然不知圣人教化,不懂得男女大防!”
    此人也是想起了当日去南中时见到的那一幕景象。
    工场午间放工之时,原本就十分热闹的街道上顿时涌出了成百论千的工人,成群结队,言谈无忌,身上浓烈的汗水味道熏得这位大人几乎都要吐了出来。
    更加还有无数的女人,不光是内地的汉家女子,也有不少短发纹身的蛮夷女子,歌唱言谈欢笑而过,个个包着帕巾,穿着各类花衣裳招摇过市,令这位大人颇有些眼花缭乱之感。看到有人看得目不转睛,女人队伍中间或是喝骂,或是怒目横眉,显然是对这个外路来的蠹虫颇为看不上眼。
    当他得知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是各个纺织场、制衣厂的女工时,顿时让他对这些工人先有了一个印象:此些人不论男女,皆是缺乏教化,恶行恶状之辈,且良莠不齐,祸害之源!
    “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当他说起这些女子,许多人赚的钱竟比家中男人还多时,更是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一致抨击:“这真是颠倒伦常,牝鸡司晨!”
    当听说这些纺织场动辄便是拥有千数女工,工场之中房屋内闷热异常,女人们衣物被汗水浸透,身形毕现。且又有不少男工从事搬运、机械维修养护等事项,因为工场实行三班工作制度,时常有些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成为无知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更是让一群卫道士们为之痛心疾首了。
    “更有甚者,不知怀柔远人之道。一味迷信武力。国朝有典章制度,对于各处土人,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凡有来者皆给予赏赐财帛酒食,然宁远伯治下,各处矿坑林场冶铁等处,所用之人皆为各处土人。据闻皆是历年来对外征伐所获之人,称之为官奴。”
    “此辈含泪向学生倾诉,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代生活于青山绿水之间,颇有南面王不易之乐也!然宁远伯先是所谓开垦,引成百上千之闽粤流民至,而后又有以兵法甲杖部勒此辈,令垦民与土人开战。而后以大兵至,捕捉此辈土人为奴。每日里不完成所谓定额定量,轻则减少饭食,重则鞭打体罚。”
    众人七嘴八舌的讲述着自己对于李守汉治下的各种情况的认识,言语之中对于这位宁远伯不照着圣人之道行事而多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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